实现公平的室内照明

重新设计与平衡当前照明方式

每个人都应享有优质的照明，尤其是在室内，毕竟我们大多数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度过。这看似是一句简单的宣言，但在实践中，要公平地提供“优质照明”却是一项挑战。一直以来，精心设计、高品质的照明都是财富与繁荣的象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处于系统性劣势的弱势群体，特别是公共建筑的使用者，常常只能接受劣质照明。

“光之正义”（Light Justice）组织于2020年成立，旨在研究户外照明不平等问题：公共领域的照明如何在历史上被有意或无意地用于压迫和边缘化有色人种社区。这些例子清晰地展现了歧视性的社会和环境不公。将视角转向室内，公平的光照可理解为精心设计的天然采光与人工照明协同作用，为使用者带来积极的体验。这种光照强度、颜色和分布适宜，符合场所需求，优先考虑在该空间停留时间最长的人群。它美观大方；易于控制，可实现有益的变化；有助于提升视觉敏锐度和维持昼夜节律健康；设计合理、规格恰当，兼具经济性、高效性和可持续性；是对使用者满意度、幸福感和生产力的投资。

提供优质照明听起来简单直接，但对大多数人而言，这一目标却显得复杂、令人困惑且成本高昂。照明行业的时间、人才和技术大多服务于有能力承担的特权阶层。资源匮乏的社区尤其容易面临照明条件不佳的问题。这在公共设施中尤为明显，如学校、政府办公室、住宅、养老院、医疗机构、社区中心和监禁场所等，工人、学生和居民大部分或全部时间都要在此度过。人口普查记录显示，公共设施的使用者中，黑人、原住民和有色人种占比过高，他们更容易受到建筑设计和系统缺陷的危害。这意味着弱势使用者长期或完全无法接触自然光和窗外景色，照明视觉不适且维护不善。这类照明常以优先考虑经济性、能源效率或“安全”为由，但直接且最终毫无必要地牺牲了质量。事实上，一旦你开始认识并察觉到世间“不公正”的照明，便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财富和阶层历来主导着室内设计考量，包括对令人满意的自然光和人工照明的获取。从“楼上/楼下”的二分法，到“角落办公室与隔间”、“前台与后台”的差异，这些根深蒂固的空间和照明特权观念，已深深融入空间及其使用者在设计关注度、材料质量、装修、家具和照明方面的待遇差异之中。在2023年LightFair展会上，“光之正义”团队通过一场展示探讨了这些代代相传且不断放大的系统性不平等问题，随后照明作家兼展会参会者大卫·K·沃菲尔（David K. Warfel）通过富有启发性的说明性图表（图1和图2）进行了进一步探讨。

是时候关注那些被遗忘的人群了。在公共设施中，照明质量投资不足，以及其他建筑质量方面的问题，会导致长期且普遍的社会失衡。资金短缺和设计关注不足会导致照明条件令人不安且不健康。与此同时，照明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现代照明选项对行业外人士而言变得不那么直观易懂。这些劣质照明对弱势群体的影响尤为严重，这些人改善直接影响其生活的照明的自主权可能极为有限。

根据2020年人口普查，美国人口中61.6%为“纯白人”，而非白人仅占38.4%。相比之下，公立中小学的学生群体中，非白人占比达54.2%。由于预算紧张和设计专业知识获取受限，许多公立学校的教师和学生一整天都处于照明和采光条件不佳的环境中。缺乏自然光且无窗外景色的教室会抑制学生的学习和记忆能力。其他显而易见的例子还有邮局、公共住房、养老院、社区中心和监禁场所。美国邮政局员工中，非白人占比49%。公共住房租户中，非白人占59%，且56%的公共住房户主为65岁及以上人士和/或残障人士。公共设施中低质量照明的影响——忽视性优先排序的产物——是不公平、不可持续且不人道的。

图1. 说明性图表，展示不公平设计的实例

图2. 说明性图表，展示在行业内实现和推广公平照明设计的方法

对于监禁场所中那些最为弱势的人群而言，照明设计考虑不周、应用不当的体验尤为压抑。“被监禁者是照明领域中被遗忘的群体，”帕森斯设计学院毕业生理查德·穆萨马（Richard Muthama）在其论文《为被监禁者实现公平照明》中指出。曾被监禁且倡导美国刑事司法系统改革的特鲁斯（Truth）回忆道：“我在县监狱时，根据所在位置，你只能从窗户透进几缕光线……但牢房里灯泡发出的实际照明非常昏暗。而且——这在任何机构都一样——每隔一小时就会有狱警拿手电筒照你的脸，通常是在半夜……这些地方的睡眠剥夺问题很严重。在其他机构，走廊的灯整晚都不关，所以牢房里整晚都有一束光。”

监禁场所的照明通常只关注安全和管控。一些机构剥夺囚犯接触自然光的机会，即使在休闲区域也是如此。囚犯被困在视觉上令人痛苦的环境中，这不利于他们的康复。“因此，在用户自主权有限的空间中，设计师有责任提供最佳条件，以反映我们日常空间中的实践，”穆萨马主张，“重要的是，要根据能提供人道居住条件、与建筑环境其他部分相当的规范标准，制定建议和准则。”

照明专业人士的工作就是提供优质照明。事实上，照明专业知识和高质量照明技术长期以来对大多数社会成员而言可及性有限，这为照明行业带来了巨大机遇。过去十年，出于可持续发展考虑，能源效率被过度强调，导致LED技术被强制采用，而普通公众在很大程度上只能自行摸索以满足自身照明需求。

大多数人，尤其是经济条件有限的人，并不具备做出合理购买决策所需的基本照明知识。记者汤姆·斯科卡（Tom Scocca）在一篇广为流传的文章《新照明很糟糕》中写道：“我查看了最近的美元店，发现那里有很多LED灯泡。它们的色温为6400——这是最刺眼、最廉价的光，蓝得就像我上网搜索时看到的植物生长灯。高效的照明未来现在把穷人也包括了进来，只是以让照明成为又一种匮乏形式的方式实现的。”斯科卡继续写道：“我们开始看到的是一个新阶段，在这个阶段，曾经易于实现且人人可享的优质照明，正成为一种奢侈品或技术狂热者的专属。”

事实上，照明技术已远超最初提高能源效率的目标。优质照明晦涩难懂且难以获取，这已不再是行业自身局限所致——更大的问题在于照明设计者与受照明影响最大的人群之间存在鸿沟，而这鸿沟是可以弥合的。引用创意反应实验室创始人、设计正义主要倡导者安托瓦妮特·D·卡罗尔（Antionette D. Carroll）的话：“压迫、不公和不平等体系是设计出来的。因此，它们可以被重新设计。”

我们行业有明确责任，不仅要向公众宣传优质照明的价值，还要宣传其可及性的提升。这不仅仅出于利他主义。这样的重新聚焦可以扩大我们的影响范围，服务整个人口，而不仅仅是那些有能力承担设计咨询和高科技产品的人。通过有意地拓展设计和交付实践，努力克服历史上室内照明不平等问题，照明专业人士还能够在建筑设计和建筑行业中发挥更大影响力，拥有更大话语权。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就需要我们重新思考并重新确定照明设计实践的优先级。

第一步是直接与需要我们专业知识的人群接触。“光之正义”的灵感来自设计正义，这是一种将用户和使用者作为设计过程中平等伙伴的设计方法。在“光之正义”的语境中，“优质照明”必须真正赋予使用者权力并起到激励作用。理想情况下，空间的照明设计应源于与使用者的直接接触，以了解他们的视觉偏好和担忧，将这些信息融入与基础设计目标的沟通和协调中，然后以设计精良、经济实惠、可控且易于维护的照明系统作为回应。我们需要与建筑使用者产生共鸣，而非扮演“照明权威”的角色，并努力让他们能够参与并理解设计决策。

除了采用更具包容性的设计流程外，还有一些实现公平照明的具体方法。

1.重视自然光和窗外景色：20世纪20年代前，自然光是学校和公共建筑白天的主要照明来源。到20世纪60年代，随着空调和荧光照明的广泛使用，自然光在建筑中成为被忽视的资源，建筑设计不再注重优化自然光和通风。此后我们了解到，建筑中的自然光是一种可测量的、对人类健康、满意度和生产力有益的设施。自然光使建筑更具环境可持续性。绿色建筑评估体系（LEED）、国际WELL建筑研究院（WELL）和生命建筑挑战（Living Building Challenge）等项目证明，自然光可提高建筑价值和经济表现。

2.投资“后台”空间：工作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台”空间工作，这些空间通常是建筑中最不理想的区域。没有自然光的工作间和休息室通常采用实用但过时的灯具照明。通常，照明设计师被要求优先关注建筑中的“特色”和“接待”区域。“后台”空间往往被视为只需最低限度关注的地方，最多也就是看看规范和标准。这种模式早已过时。照明设计师尤其可以在行业和制造商的大力支持以及对客户进行有针对性的教育下，确保“后台”工作人员能够受益于与“前台”访客相同的、有意义的照明标准和质量定义——消除眩光和闪烁，提供直观的控制方式，增加自然光，同时考虑经济性和可维护性。

3.争取“低价中标”项目：作为行业一员，我们往往回避政府资助项目，担心这些项目周期长、预算低、设计受限且利润微薄。政府资助建筑的设计标准往往落后于商业建筑的预期。然而，照明专业人士最有能力在成本和能源限制内提供令人满意的成果，并能够捍卫设计提案，抵御激进的价值工程削减。优质照明是对公众健康和整体繁荣的宝贵投资，而“低价中标”项目在消耗的资源与对生活质量和人类体验的影响方面，具有超乎寻常的作用。

4.认可公平照明领域的卓越成就：照明奖项传统上授予资金充足、摄影精美的项目。国际照明设计师协会（IALD）、北美照明工程学会（IES）和其他照明组织可以增设奖项类别，表彰通过社区参与和合作的公平设计过程，为历史上资源匮乏、被忽视或边缘化的社区服务的照明项目。这种认可方式将鼓励世界各地的照明工作室致力于更公平的设计，并激励新兴设计师积极寻求预算有限的小型本地项目。这种激励措施还可以促进更多创造性合作，鼓励照明制造商和经销商支持室内外“光之正义”实践。

然，“优质照明”只是构成更全面、持久解决方案，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和环境不平等问题的众多关键因素之一。事实上，作为行业一员，我们拥有特殊知识，必须分享这些知识，以在更大范围内改善人类状况。我们的职业责任是弥合照明专家与照明消费者（尤其是资源有限者）之间的知识鸿沟。在政策层面，我们必须倡导制定设计标准，要求照明能够提高所有人的生活质量，同时避免加剧对弱势群体（工人和儿童，以及老年人、残障人士、神经多样性人群和被监禁者）的历史性忽视。在实践层面，我们可以更加开放地与社区和使用者接触。在个人层面，我们必须思考我们的实践如何服务于更多人群，而不仅仅是富裕、特权和有权势的人。作为行业一员，我们可以重新设计和平衡我们的照明方式，以造福人类——现在是时候共同开展这项工作了。